覃卿良只管喝酒，和淩煊一杯接一杯的喝。馮秀昭就在旁邊看，心裏急著這個家夥發生了什麽事，瞧著他，她越來越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。

她也知道覃卿良的脾氣，對朋友好，對父母好，對當初被逼著嫁過來的妻子也好。正因為他各種的好，才不忍心傷害他的父母。他接受了被安排的婚姻，也並沒有怪罪自己的父母。

就連當初跟他爹杠著不入仕，被他爹罵得狗血淋頭，而今他也抱怨過一句。

這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。所有的痛苦都默默的吞到肚子裏，一個人慢慢的磨，慢慢的消化。

今晚主要是聽覃卿良說心事，淩煊就偷偷倒了幾杯酒沒多喝。反而是覃卿良越喝越痛快，半個時辰後人就昏昏呼呼了。

馮秀昭給了淩煊一個眼神，淩煊立即會意。

“覃兄，咱們許久不見，本來我和昭兒都打算好了，明兒上你家去坐坐，順便看看你那還在繈褓裏的小寶貝。對了，是男孩還是女孩？”

正端了酒杯的覃卿良突然怔住了，神色陡變。使得對面的淩煊和馮秀昭心中都猛跳了一下。似乎戳到了他的痛處。

覆而淒苦一笑，覃卿良啪的一聲重重的放下酒杯，說道：“我覃卿良自認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，更沒做過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事。可是……”

他再次苦笑，猛的抓起酒壺給自己倒酒，可惜沒倒出一滴酒。他將酒壺放回桌在，朝身後大喊店小二添酒。

突然拔高的音量在整個店中回響，馮秀昭驚了一跳，可想而知覃卿良受了多大的不公平待遇。

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？”馮秀昭著急的追問，雙手交握著，掐得手指都泛白了。

一副生無可戀樣子的覃卿良，終於在馮秀昭和淩煊的引導中說出了他心中的痛苦。

年前臘月，泊陰城被破，敵軍一直打到桂城外。很多富商和百姓棄城而逃。當時，覃卿良也安排母親妻子和妹妹回了都城。

其妻何芳蕓當時已經懷有八個月的生孕，走時覃卿良多次交待隨行的下人務必慢行，並保護好她。可是誰又想得到，此一行動了胎氣。

回到都城的第三天，何芳蕓提前生產，經歷兩天兩夜的痛苦折磨，總算是把孩子生了下來。可更沒想到的是，孩子出生不到半個時辰就停止了心跳和呼吸。

大夫和產婆倒是有預料，但沒想到如此措手不及。因為嬰兒太小，生下來時就已經十分虛弱，所以根本無從搶救。

看著布包裏安靜而永遠沈睡的嬰兒，這樣的打擊對才十六歲的何芳蕓來說，簡直是驚天霹靂。也因傷痛而從此一病不起，整日以淚洗面。覃老爺和夫人要寫信給兒子，可何芳蕓以死相逼不準他們說給覃卿良聽。

失了孫子，覃家人一下子全都沈浸在痛苦裏。覃夫人也因此病倒了，覃思思也沒經歷過這樣的變故，除了安慰母親和嫂嫂，別的也不知道要上怎麽辦了。

好在過了年覃卿良就回到都城，一見家門妹妹就抱著他痛哭，把家裏發生的事說了。他飛奔回到房間看到了蒼白消瘦的妻子何芳蕓。

曾經那個快樂，那個敢愛敢恨，那個隨性活潑的小蕓已不覆存在。她安靜的躺在床上，睜著眼看著房梁頂上，不說，不鬧，也不哭。看到覃卿良坐到床邊時，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，似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。

當她反應過來時，看到覃卿良活生生的坐在她面前，她心裏忍受的委屈和悲傷才終於找到渲洩的出口。

夫妻倆緊緊擁抱著痛哭，哭得昏天暗地。這以後，雖然有覃卿良時常在身邊開導，有覃家人好生照顧安慰，但何芳蕓怎麽也走不出那個痛苦的陰影。

直到現在，何芳蕓幾乎每晚都會做惡夢，哭著從夢中醒來。白日也會時不時就驚跳，莫名喘不過氣。身邊絕不能少了陪伴的人。

這些日子裏，覃卿良幾乎沒有離開過她。他們算是一起患過難的夫妻了。忽然間，覃卿良真正明白了一個丈夫的意義。不光是給她錢花，給她好吃的。還得陪伴她，走進她的心裏，思她所思，念她所想。只有感同身受，才能彼此走近。

從這件事情上，覃卿良也飽受痛苦。他不知道自己命中為何會出現這些事。他渴望一個幸福家庭。這在他徹底放下馮秀昭時就在心裏許下的願。這兩年，他的心已經放到了何芳蕓身上，也算是有了所得。

只是，悲傷總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。

斷斷續續的說出心裏所有的委屈，覃卿良足足花了一個時辰。而這一個時辰裏，馮秀昭和淩煊就好似自己也是當事人一樣，緊張又難過。

在馮秀昭第二次從都城回去的時候，在城門口的地方，那是她第一次和何芳蕓見面。當時的小姑娘看上去溫柔可人，又知書達禮。她對她說，我是來替覃卿良跟你道歉的。

當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，然而時間卻已經過去了兩年。

馮秀昭此時最想做的事就是見一見何芳蕓。早不知什麽時候起，她已經把她當成妹妹。

知道覃卿良心情不好，馮秀昭和淩煊也不勸酒了，他想喝就讓他喝吧。反正有他們夫妻在，不會讓他有事。

一直喝到深夜，覃卿良喝趴下了。心情好沒好一點也看不出來。喝醉了倒是安靜，不吵不鬧就想睡覺。淩煊給了店家一兩銀子，讓他用馬車把覃卿良送到覃府。之後，他和馮秀昭才一塊兒回宅子。

自從聽了覃卿良的事，馮秀昭的心情就一直沒好過。淩煊也一樣。沒想到好端端的會發生這麽多事。

忍了許久，馮秀昭沒有憋住，在要回到宅子突然轉身一頭栽到淩煊懷裏抽抽的哭。淩煊先是嚇了一跳，想一想深深的吐出一口氣，輕輕撫著她的頭讓她哭一哭也好。

其實兩人認識這麽多年，彼此都不是愛哭鼻子的人。若非情到深處，難得見到眼淚。

身後的侍衛都默默的轉身走遠了一些，背過身去。主子之初是感情深厚，嗯，是好事。

哭了好一會兒，馮秀昭才擡起眼淚汪汪的一張臉，可憐兮兮的看著淩煊，抽泣兩聲後說道：“我想了又想，我覺得我得見一見小蕓才能放心。”

揉著她的腦袋，淩煊用力點頭。……她剛才不是一直在哭麽，還有時間想了又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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